2011-09-19 00:17:14
由于美國經濟復蘇乏力,奧巴馬不得不推出刺激法案;歐元區風雨飄搖,美國知名經濟學家保羅·克魯格曼認為,歐債危機已籠罩全球,一切都到了危急關頭,如果危機發生,整個世界都有可能跟著遭殃;新興經濟體的經濟形勢也不容樂觀,除了通貨膨脹壓力高漲,亞洲開發銀行將調降亞太區今明兩年經濟增長預測,比原先估計分別低0.3、0.2個百分點。
現下的全球經濟形勢,與3年前的金融危機既有橫線的相似點,又有縱線的“因果”聯系,而新危機的催化劑是實體經濟的疲態。2008年至今,全球寬松貨幣、刺激經濟政策的效果究竟如何?危機為何總是周而復始?全球經濟體,特別是美歐該采取什么措施才能避免重蹈覆轍?“亂世”中,中國經濟發展出路在何方?帶著這些問題,記者采訪了3位經濟學研究人士。
反思過去:救市未改經濟結構難題NBD:2008年以來,全球寬松貨幣、刺激經濟政策效果如何?
張斌:在恢復金融市場運行,穩定信心等方面較成功,但在解決經濟結構性問題方面并無有效措施,全球經濟復蘇依然受到結構性問題的困擾,復蘇進程并不順利。
張茉楠:盡管全球金融危機爆發以來,發達國家普遍采取了擴張性財政政策,并實施大規模的量化寬松貨幣政策,但與之相背離的是,跌跌撞撞的復蘇過程卻是20世紀30年代那場經濟災難以來最糟糕的經濟復蘇:真實就業率持續下滑,經濟復蘇艱難,全球制造業PMI指數降至兩年來低谷。8月美國失業率維持在9.1%的高位,非農就業崗位增長規模為零,遠低于預期的增加6萬到8萬人,發達國家出現無就業復蘇的困境。
但另一方面,高債務與高通脹卻成為兩個最大的風險。事實證明,各國除了大幅提高債務總額與GDP之比、財政赤字與GDP之比,推高通脹總水平之外,無論是整體經濟規模、制造業產出、勞動生產率,還是就業增長、家庭消費支出以及金融信貸等,遠未恢復到危機前的水平,當下的全球經濟,處于再次衰退的邊緣。當前,全球供需增長的良性循環被打破。全球制造業活動乏力,說明全球經濟復蘇正重新失去動能。
NBD:2008年以來,“失當”的財政與“失控”的貨幣,在解決危機的同時是不是也在醞釀新危機?
張茉楠:2008年金融危機之初,各國政府彈藥比較充足,并普遍實施了大規模的凱恩斯式擴張。發達國家政府試圖通過擴大其資產負債表,向金融、居民與企業部門提供刺激來減輕財富縮水的沖擊;私人部門的資產負債轉移至政府部門,以政府部門的杠桿化抵消民間部門去杠桿化。據聯合國統計,全球應對金融危機而采取政府擔保的金融業救援行動資金估計為20萬億美元左右,相當于世界GDP的30%。為應對經濟衰退,2008年~2010年期間,全球財政刺激措施總規模達2.6萬億美元,約占全球GDP的4.3%。貨幣刺激同樣已經用到了極限。金融危機以來,全球各大中央銀行主打貨幣擴張主基調,各國央行直接投放基礎貨幣,央行資產負債表迅速膨脹。可怕的是無論怎樣量化,發達國家金融系統都難以恢復造血機制并重振需求,卻推升了全球通脹水平,讓新興經濟體承受更大的資本流入、貨幣升值和資產價格上漲的壓力。
NBD:歐洲銀行業的危機是否會將整個歐元區拖入絕境?
張茉楠:多年來,歐洲核心國與邊緣國之間一直存在著極強的債務鏈關系,前期的“區域規模效應”,目前正演變為“系統性風險效應”。國際清算銀行數據顯示,2010年底,歐洲銀行業持有1363億歐元的希臘總債務,其中60%以上由法德兩國銀行持有。此外,法德銀行業持有的愛爾蘭、意大利、葡萄牙和西班牙債務資產總量分別為5898億美元和4988億美元。
更令市場擔憂的是,歐洲銀行業還通過發放商業貸款以及銀行間拆借市場等方式,加大了銀行業相互之間的風險傳遞。截至2010年底,法國最大的四家銀行向葡萄牙、愛爾蘭、意大利、希臘和西班牙的機構和個人發放了總計近3000億歐元的貸款和其他債務;德資銀行共向希臘、愛爾蘭、意大利和西班牙借款人發放了1740億歐元商業和零售貸款。近期,復蘇乏力的歐洲債務國家已經越來越難以承擔債務,不斷收緊的商業信貸也讓這些國家的經濟雪上加霜。而一旦銀行體系流動性枯竭,將破壞金融部門救助歐債危機的能力,金融市場都會有很大的影響。
NBD:3年前,中國推出了4萬億刺激經濟計劃,能否評價一下這個政策?
張斌:當時的情況下,金融市場動蕩,會演變成什么樣子很難預測,采用強有力的刺激措施很有必要,但是刺激措施的力度和著力點仍有可改善的地方。現在看來,貨幣政策刺激力度有些過大了。對基礎設施建設和地方投資的刺激力度過度,不利于經濟結構調整,會給未來的經濟增長帶來負擔。如能采取更多市場化改革的方式刺激經濟增長,而不是過度依賴行政力量主導下的擴張,效果會更好。
剖析現狀:老辦法難以解決新危機NBD:全球經濟陷入新危險期了嗎?
張茉楠:近一個多月以來,美債評級遭調降、歐債危機繼續發酵,穆迪9月14日還下調了法國興業銀行和農業信貸銀行的信用評級,資本市場巨幅震蕩引發的金融風險“漣漪效應”正沖擊國際金融體系,國際經濟惡化程度遠超預期,加大了人們對全球經濟再次衰退的恐慌,就連一直充當全球經濟引擎的新興經濟體也開始出現增長放緩的現象。
NBD:奧巴馬推出4470億美元的刺激就業法案,能否奏效?
張斌:會起到一些作用,但是作用有限。美國就業的主要問題是在全球化沖擊下,一些產業已經不適合留在美國,一些產業的轉移是產業本身已經不具有競爭力了,這些是經濟結構調整帶來的長期性失業,是很難恢復的。
徐奇淵:4470億美元的刺激就業法案,有利于社會公平,但不利于美國經濟的整體復蘇。從刺激就業法案的經費來源來看,其中4000億美元來自年收入25萬美元以上家庭的增稅。從效率的角度來看,最優稅率的安排,應該是對富人盡量少征稅。因為高收入意味著其對社會的貢獻較大,對這些人提高稅率將意味著經濟效率的下降。當然,從公平的角度來看,刺激就業法案是會有效果的。尤其是在經濟衰退期,低收入者受到的影響更大,政府面臨的壓力、黨派獲得選民的支持、社會穩定因素,這些都要求政府更多地考慮社會公平。單純就這個就業刺激法案來說,對美國經濟復蘇并非一個有利條件。
張茉楠:奧巴馬的新刺激計劃有可能是 “遠水解不了近渴”。因當前美國經濟復蘇滯緩充分表明,奧巴馬第一輪總計7870億美元的經濟救助計劃對經濟的刺激作用是短暫的,這些政策性的外生因素并沒有轉換成持續的、自主增長的內生動力,而這次新版刺激計劃很可能也難以如愿。具體原因有以下四個:
第一,新刺激計劃還有待國會批準。美國中期選舉后,形成了兩黨分治的“分裂國會”,由于共和黨對減稅并不買賬,方案何時真正實施,規模多大還有很多不確定性。這樣,新法案難以在短時間內對拉動經濟產生立竿見影的效果。
第二,減稅能否帶來大規模企業投資還是疑問。根據美國稅法,企業投資開支可獲得稅收減免,但需要等待很長時間,不利于企業回籠資金,擴大投資,束縛了經濟活力。
第三,財政支出將進一步增加財政和債務負擔。根據美國白宮預算辦公室最新預計,2011財年的聯邦政府財政赤字可能略高于2010年,而美國2010財年的財政赤字為1.294萬億美元,約占國內生產總值的8.9%。債務激增,讓嚴重依賴政策刺激的美國經濟的未來充滿異乎尋常的不確定性。
第四,美國的就業難題不是周期性的而是結構性的。上世紀80年代以來,美國就業人數增長最快的行業包括金融保險地產、商業服務、信息服務、醫療教育等第三產業——服務業;而隨著第二產業占GDP的比重由30%以上下降到20%左右,美國制造業就業人數一直處于下降通道。特別是近十年來,過度的金融創新導致的金融泡沫,讓美國實體經濟滑出了既定的發展軌道。因此,讓美國經濟結構更多地回歸實體,特別是制造業才是關鍵。
NBD:歐洲央行15日宣布,將聯合美國、英國、日本和瑞士央行分三次向歐洲銀行業注入美元流動性,以緩解歐洲銀行業的美元短缺問題;之前還有報道稱,金磚五國正考慮增持歐元區債券,歐債危機有救嗎?
張斌:歐債危機中,清償能力問題大于流動性問題。歐債危機主要還是靠歐元區內部協調解決,不僅是尋求流動性幫助,更重要的是在歐元區內部達成解決南歐國家經濟結構矛盾的有效機制。區域外國家可以提供一些流動性幫助,但是作用有限。
張茉楠:金磚國家“救急救不了窮”,歐元區很多國家的債務增長以及債務負擔的增長遠遠快于經濟增長,這也是希臘實施了幾輪財政緊縮以及救助計劃依然存在債務違約風險的根本原因,而意大利的債務總額更大。目前金磚五國已經在美債中越陷越深,投資于比美債還差的歐債怎么能夠脫身呢?
展望未來:必須促進企業技術創新NBD:全球經濟體,特別是美歐該采取什么措施才能避免重蹈覆轍,讓經濟復蘇?
張茉楠:美歐都是以創新見長,但是近些年,尤其是金融危機爆發之后,各國的競爭力以及創新能力開始下滑,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財政捉襟見肘導致企業研發投入不足,大部分企業以現金為王也減少了基礎研發的投資,未來要重振競爭優勢一定要加快企業創新、技術創新,不能靠凱恩斯式的救贖拯救經濟,而應該重塑企業家精神,支持更有活力的中小企業,讓創業型經濟回歸,才能避免重蹈債務擴張式經濟以及資產膨脹式經濟的覆轍。
徐奇淵:美國真正要走出困境,有賴于供給方面的措施。經歷危機的洗禮,缺乏效率的企業會被淘汰,而真正優秀的企業將脫穎而出并獲得更大的市場份額,社會資源的利用效率將得到全面提升。在此過程中,政府要做的,不是用低利率和財政補貼去保護低效的企業,而是加速落后企業的破產、促進社會資源實現更高效率的配置。此外,政府還應該提供更多公共產品,促進技術創新及其應用,培育新的經濟增長點。
解決歐元區的困境,只有兩個辦法:要么成員國達成一致,實現一定程度的統一財政體系,使歐元區的一體化程度進一步提升,從而轉危為機;要么就只有分道揚鑣,各走各的路。但無路是哪種解決方案,南歐國家都必須要在提高自身的經濟競爭力、整肅財政紀律方面下大力氣。
NBD:亞洲開發銀行14日發布報告稱,將對亞洲發展中經濟體今明兩年經濟增長率的預測值雙雙下調至7.5%,比原先估計分別低0.3和0.2個百分點,這是否意味著全球經濟都面臨增長乏力局面?
張茉楠:今年以來,全球經濟沒有延續去年快速增長格局,隨著上一輪刺激政策效應的逐步衰減以及主權債務危機的持續發酵,世界經濟從第二季度起開始迅速回落,美國二季度GDP只有1%的增長,歐元區第二季度經濟環比增長0.2%,日本已經連續三個季度出現負增長。而在以出口驅動型增長為主的新興經濟體方面,由于高通脹壓力以及外部需求萎縮的沖擊,盡管經濟增長仍遠高于發達經濟體,但也開始出現放緩勢頭。
徐奇淵:全球經濟的強勁可持續增長,在中長期確實將面臨一定的壓力。但是,我們要看到,7.5%的增速也是一個很強勁的增長態勢。尤其是中國這樣的經濟體,我們在“十二五”規劃中,主動降低了經濟增速的指導性目標,轉而更加強調經濟增長的結構改善、質量提高。中國經濟在長期中的健康、可持續增長,及其對全球經濟風險的抵御能力,將有賴于我們在“十二五”期間的一系列改革措施。在這方面,我們還有很多迫切的事情要做。
NBD:在當前的經濟環境中,中國經濟發展的出路在哪里?
張茉楠:在外部環境劇烈變化的情況下,一個相對穩定的內部政策環境對中國而言至關重要,中國應該在保持政策穩定性、協調性的基礎上,增強宏觀經濟政策的獨立性和前瞻性,以靜制動。同時,總量調控不能包打天下,要配合有針對性的結構性政策(中小企業、民間信貸、結構減稅、產業和技術投入等激勵政策)化解內外壓力,而更長遠的還要依賴于更多的“體制改革攻堅”和“深水區的改革”。
對話記者楊 芮對話嘉賓張 斌 中國社會科學院財貿所稅收研究室主任張茉楠 國家信息中心經濟預測部世界經濟研究室副研究員徐奇淵 社科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副研究員國際金融研究中心秘書長如需轉載請與《每日經濟新聞》報社聯系。未經《每日經濟新聞》報社授權,嚴禁轉載或鏡像,違者必究。特別提醒:如果我們使用了您的圖片,請作者與本站聯系索取稿酬。如您不希望作品出現在本站,可聯系我們要求撤下您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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